方二

死亡篇第二章

万幸的是，手术当日红毛并没有出现大出血的状况，他们的小孩也算是安全降生。

贺鹤一声响亮的啼哭让红毛的心彻底放下，他脸上泛起笑容。红毛意识还算是清醒，一位护士把贺鹤托着让他看一眼。一张小脸皱巴巴的，可丑了。他虽嫌弃地看着，但总觉得看不腻。毕竟是自己怀胎这么久的小混蛋，希望有继承他的爸爸们的帅气。

“亲一下爸爸。”护士对着小贺鹤说道。他竟像听懂般，凑近了红毛给他轻轻的一个啵儿。就在那刻，凝在眼眶里的眼泪突然就流淌在了红毛的脸上。慢慢地，他闭上了眼睛。竟然很快的就泛起了困，但有个信念更加坚定：他一定要活下去。

在他生命的前十四年，坎坷痛苦一笔盖过就好，但是在遇到贺天之后，他生命上的一笔一画都想要细细描绘。他现在更加舍不得离开，这个世界真的太美好了。世间皆苦，但谁也不愿意早点离开，因为只要有点甜就可以觉得这个世界对他很好。

他一定一定要活下去。

外头站着的只有贺天。是红毛要求的，今天如果真出事儿了也只希望贺天一个人知道。贺天要不要告诉别人就是另一回事了。

贺天半靠在墙壁面色紧张，紧盯着手术房的状态。先是护士出来问在场的人谁是这小孩的父亲。“我是。”贺天出声道，心下放松了一口气。至少红毛没有出现大出血的状况，他抱来一瞧，皱皱巴巴一点都不好看。

但是那双眼睛透透亮亮，像莫仔。贺天的心一下子就软了，他抬起头看向护士：“大人现在情况怎么样？”护士笑了笑，“没事，现在邵主任在帮他缝合，小孩很健康，六点五斤。”贺天道了一声谢。“宝宝名字取了吗？我先把他抱过来放育婴室。”

“叫贺鹤，鹤是仙鹤的那个鹤。”

护士点点头，走了。

又过了十几分钟，红毛被推了出来。贺天立马凑上前去，抚了抚红毛的额头。“辛苦了。”回应他的只有红毛的呼吸声。邵婴轻声咳了一下，打断贺天含情地看着红毛。“现在先抓紧把他送进癌症科，再检查一下。”可能会有奇迹呢。

邵婴这话没有说出口，她不想给别人空头希望，但是她内心却又是这样盼望的。

贺天忽地站起身来，点了点头。却有点眩晕，这几天是有累了。自己可不能先倒下，他跟着护士推着医疗床，边打了个电话给红毛妈妈。几乎是一拨过去，红毛妈妈马上就接了。“妈，大小平安。”那边停顿几秒，传来低低的啜泣声音。

红毛妈妈在那天知道红毛患了这癌之后便崩溃大哭。但住院到现在已经两个星期，红毛都让贺天瞒着。他不想让他妈妈难过下去，不想让她看到他如今这副样子。妈妈信佛，不希望让她觉着这是报应。

因此她连他们在哪个医院都不知道，她只是一个普通的五十六岁的母亲。直到今天，贺天觉得必须要告诉她这个算是不幸中的万幸。“您先不用过来，现在要去诊室测一下看结果如何，也许——很快我们就能出院了。“

红毛妈妈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，没救了自然呆在医院里也没用。“嗯好的。”红毛妈妈哽咽地说完这一句，便挂了电话。

检验结果出来，没有奇迹。

反而癌细胞蔓延的更快，可能是因为之前日日补充的营养也作为了癌细胞的养料。听到这个消息，贺天并没有显得多受打击。他只是点点头，转身走出展正希的诊室回到红毛的病房。红毛依然闭着眼睛，静静地躺在病床上。

贺天坐在红毛的床头，用眼描着他脸的轮廓，明明哪里都是自己喜欢的模样，怎么说不准明天都要变成一撮骨灰呢。他又出门打了一个电话给阿丘让他送点饭来，顺便告诉他贺鹤已经出世，正躺在育婴室睡觉呢。“！！！！！”

又回到房间，发现红毛已经睁开了眼。“莫仔，感觉怎么样？”贺天又回到他的身边。红毛皱了皱眉，说道：“麻醉过了，剖的地方疼。”贺天眼里装满了心疼，在他额头上印了一个轻轻一吻。“早知道就不让你受这苦了。”

看到他那个眼神，红毛心头一颤。他真是爱惨这个男人了。

“我乐意。”红毛轻轻地哼了一声，眼神又对着贺天。“贺鹤呢？我现在不能看他吗？”贺天按了按床头铃，笑着抱怨：“你怎么不说想多多看看我，我在手术室外面可担心你了。”红毛伸出一只手，贺天马上会意与他十指相扣。

“贺天，我不想死。我想和你，和贺鹤一起活下去。”

明明答应自己不准再哭，眼泪却自管自地从贺天眼眶子掉了出来。红毛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，“这有啥好哭的，我爱的男人是个娘们脾性？”贺天用拇指擦去泪痕，又轻轻扭了一下红毛的脸。接着笑着说：“说这话是想再被老公干得三天下不来床？”

仍带着的一点湿意，把红毛的鼻子一下子变酸。

“什么事？”幸亏这时护士及时登场，贺天转过身不至于看到红毛一下子塌下来的脸。不止是剖的地方疼，浑身上下都疼。贺天对她说了红毛的想法，护士点了点头表示一会来。接着贺天接到了一个电话，是见一。

“喂？”贺天用口型告诉红毛打电话的人是谁，顺手开了免提。

“你们怎么发生这么大事都不告诉我，还是不是你们好兄弟了？”一张嘴贼能叭叭的，嘿还带着几分委屈。“你可闭嘴吧。”红毛实在受不了见一这速度的唠叨，出声打断了他。“那你现在来向贺医院506病房。”贺天补充道。

于是见一说了一声好嘞，利索的挂断了电话。红毛是不愿意告诉别人自己生病的事情，除非是对实在无法隐瞒的人。给别人添加难过，何必呢。他们又接着闲聊了几句，小贺鹤被抱了过来。“来，看看你的小混球。”贺天接过手来，红毛对着护士道了一声谢。

虽说是小混球，除了刚出生那一阵哭的老大声接下来却是安安静静的，眼睛总是带着笑观察着别人。这双眼又像自己，又像贺天。红毛低声说了一句，真好。接下里的日子就这样珍惜的过着，他们回到了家过年。

年后又两个月，红毛去世。

除了入葬时贺天去过，接下来每一年的扫墓他都不去。

天山一隔，有鹤飞过。